Ancient Ghost Loiter In The New World
Ancient Ghost Loiter In The New World
遊蕩在新世界的古老鬼魂
完美結局後五年，含部分原創設定與想像。本為長篇，此篇為試寫，有機會想發展這個故事。
陰天，陽光稀疏的從厚重的雲層裡透出，康納穿著夾克，打開門的同時查看今日氣象（降雨機率80%，對流峰面帶來的豐沛水氣。），便拿起一把掛在門後的傘走出家門。今天他和漢克迎來一個普通的休假日。他清晨（上午七點三十分）結束待機之後沒叫漢克起床，有鑒於他們忙了一整個禮拜，為了不讓自己休假日還得跑回警局把工作收尾，漢克還加了班。他通常會在康納料理早餐的時候帶相模去散步，但為了讓他今天能多睡會點，康納把兩件事都做完了。他雖然不是家用型號的仿生人，但仿生人社群已經在整個網絡中架構起類似論壇一樣的交流熱點，起先只有仿生人，然後開始有人類。剛開始他們討論耶利哥，他們創造了一個收容仿生人，算得上安全的地方。後來革命結束，他們討論仿生人權利法，準備進入體系。現在仿生人和人類討論藝術、為歧視爭吵、分享與浴室裡的污漬奮戰的心得，當然康納也知識共享的受惠者。
要說康納沒有在等待休假日的到來是不正確的，他晚上待機前通常會躺在床上（漢克很堅持，他說他不想起床上廁所被杵在牆邊的瘦傢伙嚇死。）瀏覽社群上的資料，前兩年他還在古典音樂區域裡和人類音樂家交流關於韋瓦第的四季交響曲究竟哪個版本比較出色，這兩年他在的蒐集品從古董硬幣增加到黑膠唱片。
這些東西很有趣，老舊、類比式、需要操作，聲音帶著自然的雜訊、些微失真卻充滿康納始終不能全然理解的浪漫。漢克說那是浪漫，他這麼說的時候點了點自己左邊額頭接近眉尾的位置，康納知道那指的是他的圓形指示燈。就和你不願意拆掉那小圈圈一樣。漢克說。康納困惑的歪頭，他以為自己已經懂得足夠多，但他卻不能理解漢克的意思。漢克看他一臉疑惑，他也笑笑的說算了，然後替康納把那塊黑膠唱片放進唱機裡，在老唱機發出聲音時對著這年紀肯定比他大的老骨董機械們微笑。所以康納想去看看那間藏在底特律裡的老古董音樂行，就算他現在還買不起一台高級的黑膠唱機，至少他還能看看。
公車緩緩駛入公車亭，人們魚貫上車，康納站進公車後方的站席。原本標示著仿生人區的動態指標已經移除，取而代之的是提醒站席內的乘客注意安全的標示。一個年紀和他的設計外型差不多的年輕人（男性人類，二十七歲，手部義體化）戴著耳機站在窗邊，天空陰沉沉的，一塊塊的灰雲堆積，昭示著雨季的來臨。街上的動態顯示面板跑動著劃時代的義體科技發明，第一代電子腦問世。然後是新型的仿生人腦部運算模組，幾乎能相容於所有仿生人機型。
康納眨眨眼睛，他伸手摸了摸頭。五年了，想想自己也應該要做一下硬體升級。他大概還有兩個月才需要回卡姆斯基那裡做年度檢修，或許可以在這個時間點和美國境內最大的生物模組零件商同時也是他維修師的卡姆斯基訂購，在年度檢修的時候裝上。
仿生人革命之後五年，世界變了。仿生工程和義體醫學工程受惠於模控生命公司的瓦解而突飛猛進的瘋狂發展，失去奴隸的人類終於完全發瘋要把自己也改成機器人了——漢克這樣評價。然而康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這就和仿生人為了更好的運算分析、學習或是工作功能而購買模組提升自己的性能是同樣的概念。
「康納，我覺得人類發瘋了，這是情感上的問題。」
漢克的語氣裡沒有過分的厭惡，那些沒說出來的話隱沒在電視機發出的噪音裡，鼓吹著人類跨越物種界線的廣告詞彷彿某種宗教感召，好像五年前那場濺了滿地的釱藍只是一場發生在自家後院的家家酒。
「全都瘋了。」漢克總結。
康納下車的時候，那個聽著音樂準備上班的年輕人已經下車很久了。這裡的公車站牌還是老舊的鐵製立牌（道路工程執行的疏漏？）稍嫌密集的老房子挨著路，因為的房子不是處於昂貴地段，租金便宜，這會是很多人的選擇，所以這裡住著不少人。這些空間對仿生人來說可能很不錯，但對人類而言生活區域就顯得有些狹窄壅擠了。沿著地圖和雜亂的商店標示，康納花了點時間終於找到那間外頭貼著一張嚴重褪色的紙本電影海報（人造意識，亞歷克斯．嘉蘭，2015），店門上方如同地圖備註裡所描述，有一個橫躺在店門上方用花體字寫著"老骨頭"，已經因斷電而不再發光的霓虹燈招牌。
就是這裡了。他推開發出鈴鐺聲的玻璃門，不算太窄的店裡被堆滿東西的貨架填滿。微塵、空調系統水氣含量過低的乾燥充盈在逼仄的空間裡，老舊的音響系統緩緩流洩出鋼琴旋律和爵士鼓敲擊出的鼓點，結合響板變著花樣敲出清脆的聲響與作為襯底的沙鈴聲，悠揚的女聲唱著一見鍾情時的渴望。（Be My Baby，The Ronettes，1963）就設置在門口的櫃台上放著一個略顯突兀的小型動態跑馬燈看板（歡迎光臨老骨頭！），一隻時常擦拭卻還是免不了有些紋路和色料剝落的陶瓷招財貓就放在這個發著光的小看板旁邊。這很好，康納評價著。
「需要什麼嗎？」發出詢問的是一個年輕，頭髮剃去了一邊，裝扮十分中性的女孩（凱特．費拉，24歲，人類女性。），她似乎正在整理貨架，抱著個半滿的箱子從高聳的貨架間走出來。
「我來看看。」
「噢，好的。就小心別碰最後面那個櫃子，它快掉下來了。」
「好的。」
店裡的所有東西被粗略的分類，流行音樂、古典樂專輯、電影、電影配樂和一些收藏品。康納在店裡逛了很久，凱特也沒有要趕他或是催他的意思，而是專心的整理著貨架。期間她和另一個也在店裡工作的人（仿生人，WG600，艾倫）談論著倉庫是否還有空間，以及他們是否需要為新的機器牽線之類的。
康納根據他們交談的內容分析出他們可能想在店裡裝上新型的娛樂販售機台（聯合娛樂活動事業，特斯拉行動科技，EAc398-4），任何事物都在面臨改變，尋求進步和進化是生存選擇，不只是這間商店、人類、就連仿生人也是如此。但康納站在這樣的一間店裡，陳舊的貨架、只有粗略分類全然無序的商品陳列、喪失功能的霓虹燈招牌、老舊失真的音響系統。他能利用分析系統建構出那台販售機在這樣一個黃光氤氳，泛著古舊氣息的音樂行裡尤自發散七彩光芒的扎眼畫面。這樣的改變無疑是突兀而刺眼的，但卻也符合現實考量。
後來康納在凱特的建議下買了一台平價的黑膠唱機，艾倫興高采烈地告訴康納這台唱機比起通用品牌更適合入門者。他們甚至討論起了音波和音質在各種不同錄音環境的差異，最後凱特從倉庫裡出來笑著阻止他們。（嘿，仿生人朋友們，替你們人類朋友可憐的學習速度著想一下。）康納在與艾倫連線並完成交易之後，準備接過凱特遞給他的唱機。
「現在還留著指示燈的仿生人很少了。」凱特的語氣裡偵測不到厭惡還是輕蔑，康納眨眨眼。指示燈的問題康納沒被少問過，任何人，包含仿生人在內都對"拆掉指示燈"這種儀式性的行為展現出異樣的著迷。他們認為這是一種重生，具有某種神聖的正向意義。他對指示燈沒有感覺到好惡，除了偶爾會吸引到一些激進的種族主義者找他麻煩之外，但這都不是問題。
「我覺得我應該留著。」
「為什麼？」凱特問。
為什麼？康納思考著。他為何從不覺得應該拿掉，那個小燈在實用及便利性上沒有任何危害，反而能在社交上給予協助。有利於辨別友善、不友善的人類，更有利於人類辨別自己。那是一個標記，就像人類將萬物歸納分類，方便他們記憶、管理。那是一個身分，告訴別人他是什麼。
「因為我是仿生人。」康納回答。
艾倫伸手摸自己已經失去燈圈的額角，康納沒有去分析這個動作的意義。拆不拆燈圈是個體價值觀對選擇的判斷，而選擇保留是他的判斷。凱特微微笑，拿了張名片給他。
「需要什麼可以打電話過來。」
「好的，謝謝你。費拉小姐。」
離開唱片行的時候外頭下起了雨，康納撐著傘走去公車站。回家之前他順路去了趟超市，他牽起一台懸浮購物籃，將一些即將食用完畢的鮮食、消耗品買齊。超市的人類店員（杰克．安東尼，剛成為這間超市的員工）接過懸浮購物籃，將商品放進結帳軌道，紅色的掃描線來來回回的刷過在上面緩緩流過的商品，自動收銀機將價錢加總。杰克將為數不多的商品裝進紙袋子裡，遞給康納。康納額邊的燈圈閃爍了幾下黃光，接過裝滿東西的紙袋。在杰克因為圓形指示燈的關係而確定眼前的顧客是個仿生人時，便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小型平板電腦確認結帳，完成之後對康納展開一抹微笑。
走出超市，康納撐著傘在雨中步行。離漢克住處更近的地方其實還有一間全自動超商，比起這間要來的大間許多。但康納喜歡這間超商，是的，他喜歡。全自動超商確實很方便，他卻更喜歡這有人顧著的超市。漢克觀察到這種行為之後，便將這種莫名其妙的喜好歸咎於仿生人習慣親近人類這種寫在人格程式裡的天性。或許吧，沒人知道卡姆斯基是怎麼編寫他們的人格程式。只是康納客觀的認為，漢克也沒什麼立場評斷康納的行為，他自己也相當不喜歡全自動超市。
下午四點二十七分，康納回到家。漢克看著康納手中的黑膠唱機並對他今天老早就出門，跑過半個底特律就為了個復古玩意感到不可思議。但漢克也沒說什麼，他和相樸待在一起看著康納把那個全新的黑膠唱機從盒子裡拿出來。樸素的黑色底盤，鍍金的唱臂和唱頭。在把唱臂的高度調整好之後，康納從他的櫃子裡拿出一張上個聖誕節馬庫斯送給他的黑膠唱片（蕭邦經典圓舞曲），小心的將他唱片擺在唱片盤上，康納將唱臂撥到唱片盤上方時，唱盤開始轉動。他輕輕的將唱頭上的唱針貼在唱片上，接著唱機便發出了鋼琴有力的樂音。
康納額角的燈圈在雜訊出現之後就一直是黃色的。漢克看著仿生人直溜溜的盯著尤自唱歌的黑膠唱機，曾經以為什麼藝術之類的狗屁，早就已經從這個只需要一搓紅冰就能得到撫慰的破爛世界裡消失的漢克，不禁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無比諷刺。或許這見鬼的世界還沒有這麼糟。他想，看看這個矽基生物，無藥可救的著迷於理解古舊事物的浪漫與解讀音樂中的情感，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趣的呢。
「你簡直像個老古董。」漢克說。
「什麼？」
沉浸在音樂裡的康納聽到漢克，大夢初醒似的轉過頭，一臉困惑。漢克估計他大概沒聽懂自己在說什麼。一個指示燈也不拆、也不搞硬體升級、成天研究圓舞曲、分析古董硬幣的存在年分之類，不是古董還能是什麼。漢克從沙發上起身，決定找找從康納放黑膠唱片的櫃子裡看看能不能翻到黑死病騎士的唱片。
「老古董，你沒把黑死病騎士藏起來吧？」漢克對著客廳的康納喊到，康納猶豫了一下決定起身去幫漢克把他的黑死病騎士找出來。
無人的客廳中，只剩一台仿古唱機演奏著百年以前的古老樂音，取悅著遊蕩在新世界的古老鬼魂。
－FIN?－
